铁血人生
——一个老战士对抗美援朝战争的点滴回忆
父亲今年八十有三,身体还算硬朗,平时少言寡语,但一说起打仗的经历来,总是神采奕奕、精神焕发。与父亲交流时,与其说是在听一个故事,不如说在享受一顿丰盛的精神大餐。因为每次都被深深地震撼着、感动着。
今年是建党90周年,也是抗美援朝61周年。与父亲的多次交流中,我发现他心中虽然没有抗美援朝战争中五大战役的战略框架,也没有三千里江山云和月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,有的只是一个小人物最直观、最真切、最现实的感受。由于年事已高,具体时间、地点等已经不太准确。但我觉得,这并不影响对抗美援朝战争的粗浅认识,对父亲那一代人的基本了解。下面就是我帮父亲做的一个简单的整理。
忠:一腔热血 义无反顾
1928年8月,我出生在山西省盂县下社乡泽泊村一个农民家里,弟兄三人。生逢战乱,国难当头,当兵打仗,保家卫国,也就成了那个年代每个热血男儿的历史使命,二哥和我先后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。1947年春,我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,1948年2月,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参军的新鲜感还在,就投入到攻打石家庄元氏县的战斗中。此后,还参加了攻打清风店、新保安、石家庄等战斗。北平和平解放时,在昌平县待命。随后参加了解放太原的战斗。1949年4月24日,太原解放后,参加了解放宁夏的战斗。1949年10月1日,新中国成立时,部队返回陕西岐山,就地进行整编。随即投入到一场新的战斗中来——建设宝鸡到天水的铁路。当时,建设新中国热情空前高涨。
天不遂人愿,美国悍然发动了朝鲜战争,将战火烧到鸭绿江畔。唇亡齿寒,户破堂危。党中央和毛主席毅然决定组织志愿军抗美援朝、保家卫国。
我们头一天还在修铁路,第二天就集结到了山东半岛。当年流传着一个说法,说选志愿军战士,比选女婿还严格,能被选上是一种使命,更是一种光荣。我清楚地记得我们部队是1951年大年初一的晚上,在苏军高射炮的掩护下,雄赳赳、气昂昂,跨过了鸭绿江。
对朝鲜的第一印象就是,山多、水多、树林多。由于村庄容易成为敌机轰炸目标,部队只能白天露宿树林,晚上修建防空洞。
从过鸭绿江到入朝的一段时间里,敌机从来没有消停过。要么肆无忌惮的扔传单,要么有台湾方面过来的“同胞”在飞机上喊话。虽然没有高射炮,我们出于义愤,端起枪来便打,还真打下几驾飞机来,敌人对其轻狂之举付出了代价。策反无效后,敌人软的不行,来硬的,在高空狂轰乱炸。由于躲避得法,加上山体掩护,敌人常常无功而返,我们则嘲笑其为“睁眼瞎”。
就是这样的部队,靠我们大家忠贞不二、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,以弱击强,以劣胜优,与联合国军拚杀!赢得这场战争的伟大胜利!
险:一日三难 死里逃生
战争是残酷的,战争意味着流血和牺牲,为正义而战则显得更加神圣而悲壮。在战场上,每天都要和阎王爷唱对台戏,自己也就不当回事了,但对高万山(音)那次战斗,却记忆犹新,历历在目。
我们在高万山前的一个山头(无名高地),与敌军对峙。一个排(其实就是一个班的兵力)坚守一个星期,负责侦察敌情,及时上报。轮到我们二排时,发现情况不妙,因为敌人有几天按兵不动,估计眼下会有所动作。我放出警戒哨,由3支步枪和1挺重机枪布下第一道防线。
敌人于早8点左右开始进攻,战斗一直打到下午3点多,双方出现了短暂的停火。我左右一看,哪里还有人在!战友不是牺牲,就是让打散了,阵地静得可怕。我一想不对,敌人没理由停歇下来,一定是想“一锅端”了我们。
果然如此!在正面,敌人在坦克的掩护下进攻,一部分则迂回到两侧,想截断后路。我身边就剩下两箱手榴弹和几十发子弹了。我把一颗手榴弹揣在怀里,其它全部扔了出去。敌人用大炮轰了几下,射程没调好,正好打在了抄后路的敌人附近,误伤不少,这部分敌人只好从两侧返回正面进攻。
敌人距离我三四十米时,我已经弹尽粮绝了。当时,头脑还很清醒,先把机枪拆坏,将仅有的一颗手榴弹从怀里取出,准备扔出去。一看,有几个美国佬端枪上来,想活捉我。在扔手榴弹的同时,我往相反方向突围。这时,出现了意外,扔出来的手榴弹居然是颗“臭弹”,到了敌群中没炸。就是这颗“保命弹”,使敌人傻等了十几秒时间,为我赢得了宝贵的求生时间。
等敌人反应过来时,我已经跑出100多米,敌人边追边开枪。我看了一下周围地形,只有往旁边的小树林跑,才可能有生还。眼看要进林了,偏偏被一棵炸断的小树绊倒,怎么也爬不起来。敌人的子弹疯狂的在周围“开花”。奇迹出现了,子弹象长了眼睛似的,只往周围落。我只好一动不动的在原地“等死”。估计过了半个多小时,听不见周围有人说话了。我摇摇头,一下子蹦起来了。
到了晚上,我约摸着往回走,碰到个暗哨后被领到团指挥部。团长和政委听了我一天的经历后,也为我庆幸。听了我的汇报,团部决定由我组建一个排留下来阻敌,大部队连夜撤退。
我们留下来的8个人,分别选取有利地形,在几个山梁上分开把守。大约凌晨5点多,左侧的树林有响动,我立即叫醒其它战士。果然是敌人摸上来了。趁敌人未靠近之际,集中打一个点。扔完手榴弹后,向敌人还未合拢的一个口子跑去。这一仗下来,我们又有5个战士牺牲了,而我奇迹般活了下来。
然而,幸运之神并没有光顾太多的人,我二哥张铁头,就是因为在一次战斗中负伤,因医疗条件有限,失血过多而光荣牺牲的,年仅26岁。
情:一如既往 同舟共济
在和平年代,人与人之间泛泛而交,是平常不过的事情。在战争年代,人与人之间患难之交,则显得弥足珍贵。
战友情。记得有一段时间,缺盐少油,不少战士得了夜盲症,我也是其中之一,而且比较厉害。可偏偏经常晚上有行动,我还要在一线指挥,对此心急如焚。连长耐心开导我,并派两个战友当我的“耳目”。一有战斗任务,都是先把我转移到了安全地带,他们再执行任务。后来,终于知道了一个偏方,开水煮猪肝吃了后,症状就逐步消失了。闲暇时,大家互相拉家常,讲故事消磨时间;战事吃紧时,互相鼓励,将平时舍不得抽的烟“贡献”出来,你一口、我一口轮着抽,缓解紧张情绪。艰苦岁月,铸造了人与人之间铁一般的情意,这也许是我活下来的重要原因。
老乡情。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朝鲜,满目疮痍,为了不加重朝鲜人民的负担,志愿军给养全部来自国内,平时休息也不在村子里,与朝鲜人打交道也很少,彼此之间并不了解。通过相处一段时间,发现朝鲜人民比较乐观,这也许是适应环境的表现吧。闲暇时,还要给我们唱歌跳舞。过年时,我们以连为单位请朝鲜老乡吃饭。我们回国时,和老乡之间,确实有一种依依惜别的深情。
人道主义。对敌人我们还延续着解放战争时期的优待俘虏政策。抓获的一个美国兵跟我们在一块,有很大的抵触情绪,给也不吃,让也不睡。一天后,终于架不住了,便主动和我们套近乎,伸手要吃的。记得当时我们用手捧着吃干面,也给他一些,结果饿坏了,吃的太快,弄得满脸都是,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地笑了。从此,我们之间就拉近了距离。当时,只有师部才能收容战俘,他跟着我们一起生活了半个多月。送他走时,还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,估计是感谢的话吧。我当时就挺纳闷的,他也不想打仗,我们也不想打仗,那仗是怎么打起来的呢?
后记:父亲说了不少,而我却写了不多。父亲是几十万志愿军战士的缩影,我所写的只是父亲抗美援朝生活的一些片段。战争是残酷的,和平是美好的。然而没有应对战争的实力,哪来维持和平的能力。这也许就是人们都不想打仗,而有时却不得不打仗的原因吧!父亲这一代人很知足,我从他抗美援朝战争的经历中找到了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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