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一不出错的阵地

填志愿时，我还没有主见，当老师的妈妈替我做主。读师范的时候，妈妈奔五。如今我也奔五，当老师当了三十年。

那时做老师的女儿很光荣，被她的学生宠着，背着妈妈，骑坐在大孩子的脖子上。虽然因为六月底临近考试，生日常修改，虽然因为妈妈上班，我很小就得洗自己的碗，但还是觉得老师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，好像万人宠爱。

昨天早上，女儿嚷着吃烤玉米，我就奇怪了，什么时候给她烤过呀？可是女儿说我就烤过。我心想那是妈妈小时候全家吃不饱，临近中秋，你当教师的姥爷摸黑从霜花满地的田野里，拿根小棍，这里翻翻，那里挑挑，一块大田拾几个掰剩的玉米棒子，搓搓手，捡一些枯枝，点堆火，烟熏火燎，噼里啪啦，烤得半生半熟，带回家让我吃。这还得是个有心人，白天物色好。

起初姥爷不同意我妈当老师。可我妈选择了老师她自己后悔时，姥爷劝她坚持下来，说当个好老师，是自己小小的功德。还说尽管自己说错一句话，遭了无数次批斗，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。那时候妈妈是初中的数学老师，圆周率可以背到小数点后几十位，我奇怪常常忘事的她怎么能做到。

女儿坚持说她吃过，着急了把吃的情形都抖了出来。这下我想起来了，原来是我煮玉米棒子锅糊，贴锅的烤黄了。

我忽然灵机一动，对女儿说，剥下一粒粒嫩玉米放电饼铛里烤。撒点糖，女儿吃得好开心。我正高兴时，女儿问我，妈，咋不拿锅做呢？

拿锅做？再糊一次！家里的锅都糊过了？还嫌不过瘾？这电饼铛自动调温的。我不理她。

记得我20来岁时，家里何尝不是这样？那时到妈妈所在的学校实习，一天早上，妈妈的数学课刚上了一半，忽然跑到办公室，疾风火燎地叫我出来。

闺女，不好了，妈的稀饭还在火上熬着呢！你赶紧回家端下来。然后转身离去。我赶紧往家跑，回到家，一股浓烟，吓得我以为着了火，打开门窗，跑到厨房，看到锅盖掀在一边，锅底通空，我垫了块大毛巾，抓着两耳，端下锅。锅放到地上。这时邻居往进跑，提着一桶水，边跑边喊：“秀芳呀，我回来给孩子喂奶，看到你家往外冒烟，到学校告了校长了，你家着火了吧！”

“没，婶子，谢谢啊！”

以后每次熬粥，我都特别留心，可还是常常糊锅。让我奇怪的就是，我教的孩子的名字，却一个个记得那么清楚，尤其是谁的作业没交，谁干了什么事。

幸好小把子锅，厚重得很，庆幸我家从众多儿子的爷爷手里拿到这样烧不坏的家产。后来爸爸学会了土法制铝锅，把我家攒了几年的铝货，铸了三个锅。

如今不缺锅了。和妈妈一样，我缺脑子，手机钥匙常常找不到。不知怎么回事，教室、办公室里却绝不出错，这也成了我唯一不出错的阵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