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花梦

其实，我也有考察的微意，因为我的疏解，如果文学知识差，反而如坠云雾中。见小敔如此，顿觉这姑娘不简单，有一种相遇相知的感觉，就笑了说：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，愚 者千虑必有一得，我不过是一孔一得之见，谈不上什么指导。 如今城乡差别仍然存在，你爸爸又是文化局长，你耳濡目染， 自然比我经多见广，我更需要你多多帮助。你说我们相处时间不长，实际上我们早就相识了，可能你是没注意到或忘记了。前年去烈士陵园，去年参观成就展，我们就见过，从你第一次误车，我就注意到你了。你的眼睛和忧郁而孤傲的神气对我影响很深，一直记在心里。我怕你从车上掉下去，招呼你一声，你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。”

“是吗？真会有这种事？”

她这么一问，我心里也不踏实起来，难道我是在梦中见过她？这是不可能的。就说：“这当然是真的，我记得一清二楚。”

小敔脸色有点红，笑了说：“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觉得有点面熟，原来我们早就相识了。我这个人不仅眼拙，也很健忘， 你的记忆力真强。”

“不是我的记忆力强，是你给我的印象太特殊了。”

小敔笑了笑，也没说什么，只是看了我一眼，然后双手合十，闭上眼睛。

我心里也沸腾起来，她是在庆幸呢？还是在祈盼？

这，就是我面对的，我一心要打开其内心世界的活生生的一个人。

这个人，有时也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，比如，会突然问我当过几年兵。我说我有当兵的愿望，可惜没有实现。她不相信，说她觉得我很有军人的气质。姑娘这样细致地观察我， 我心里很高兴，就说：“也许是我把‘三八作风’做为我言行的准则吧，加上我经常锻炼身体，练练拳什么的。我看主要是前者吧。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，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，艰苦 朴素的工作作风，团结紧张，严肃活泼，有目标，也有手段， 虽然是对军人的要求，我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。”

小敔笑了说：“可惜我不是男的，不然的话，可以和你更好的相处。”

我心里想，正因为你是女的，我反而想和你更好地相处， 可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？

关于小敔的内心世界，我有心打开也好，无心打开也好， 只要我们经常接触，它总是要一天天暴露出来的。

兰香早在小敔到机关一星期后就走了，如今广播室里只剩下小敔一个人。我发现床边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刚压下一张书写纸，上面写着一首小诗：

我爬上长满野草的小山岗

向那雾霭笼罩的远方凝望

远方是绵延起伏朦胧的群山

暮色中多么沉静而又安祥

黄昏的风吹着夜的序曲

林荫里鸟发出归巢的唤叫

夜幕就要不知不觉地降临

我的心充满了难言的惆怅

我悲哀地在草地上仰面躺下

头上是阴霾满布的穹苍

我多么喜欢辽阔和空旷

低沉的乌云却像铅块压在胸膛

又是一天即将过去

未来依然那样渺茫

温和的风呵在我耳边轻轻吟唱

希望 希望 希望……

因为有太多的失望，就需要更多的希望。我觉得这首诗很能反映小敔的内心世界，忍不住细细地欣赏。

小敔正在擦转播机，见我这样，就问：“写得如何？”“确实很感人。”“你知道是谁写的吗？”

这还用问？再笨的人也能看出是谁写的，我就故作姿态说：“这首小诗，隽永和细腻中蕴藏着一种深沉，一定是出于一位曾经沧桑的女性之手。”

小敔笑了说：“你也太抬举我了。我哪里能写出这样好的诗。这是在知青中传抄已久的一首诗，据说是四川的一位知青写的，因为我很喜欢，就抄出来压在那里。不过，我觉得好像是男性的手笔。”

我因耍小聪明露了马脚，觉得不好意思，这才想到，第三节的第一句就很清楚嘛，可我怎么就早没注意到呢？古训曰： 智为情迷，这对我也是教训。

如果这首诗能透露出她的一点心理的话，而另一首她自己写的“自嘲诗”则更能说明她的内心世界，好像是反诸葛亮“致侄子书”之意而作：

“志常徘徊，意多缠绵；碌碌于俗，默默于情；趣在庸下， 淹留凝滞；作则细碎，动则嫌吝；无心攀高，有碍追远；谁咨谁问，难屈难伸；恻然自怜，揭然无存。”

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