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初唐叔虞所封唐国究在何处,已成为史学界一个引致多年争议的议题。因此,不同文献对于这一问题的阐述,矛盾抵触之处,层见叠出。这一点同样表现于现版《辞源》与《辞海》中。如现版《辞源》缩印本(商务印书馆1989年)773页“晋祠”条曰:“在山西太原市西南悬瓮山麓,为周初唐叔虞始封地。原有祠,祀叔虞,正殿之右有泉,为晋水发源地……”同页“晋阳”条曰:“古唐国地,春秋晋邑。晋赵鞅入晋阳以叛,知伯遏晋水以灌晋阳,即此……”而《辞海》缩印本(上海辞书出版社1980年版)1829页“晋”字条则云:“古国名。公元前十一世纪周分封的诸侯国。姬姓。开国君主是周成王弟叔虞,在今山西西南部,建都于唐(在今山西翼城西)。”该条下之“晋祠”,则避开了“唐叔虞始封地”这一说法,改用一种笼统的说法:“在山西省太原市西南五十公里悬瓮山下。原为纪念晋国开国君主唐叔虞而建的祠。”这种矛盾陈述,甚至在同一书中也屡屡出现,如《中国古今地名大词典》“晋阳县”条:“古唐国。相传帝尧始都此。周初灭唐,成王封其弟于此。后改国号曰晋……故城即今山西太原县治……”。其“晋祠”条也说:“在山西太原县西南十里悬瓮山麓,晋水发源处。祠唐叔虞。叔虞封唐,子燮因晋水更国号,因以名祠……”。但同书的“唐”字条“国名”类又云:“(甲)在今山西翼城县南”,并基本全文引《清一统志》中原引顾炎武《日知录》否定郑玄、杜预唐叔虞封地晋阳说之观点,仅在“地名”类“丁”点提到:“在山西太原县北。《都城记》尧所筑,叔虞封于此。子燮父徙居晋水旁,并理故唐城。书中另加引号:“叔虞封处,一谓在翼城县南。”周成王之弟叔虞的初封地究竟在何处?以上说法的来龙去脉究竟如何?何以形成如此矛盾的看法?争议因何而起?这些问题我认为很有探讨的必要。
一、对这一问题较原始的基本观点的追溯
为了说清这个问题,很有必要追溯一下对这一问题最原始的看法。依笔者之考察,现今所存文献中最早谈到“唐”所在方域范围的是写作《史记》的司马迁(约前145年生,卒年不详),但遗憾的是,司马迁的说法颇为笼统,不但使后人难以得到一个确切的“唐”的地理概念,而且也给后世许多人留下了诸多可供“想象”的途径。司马迁在其《史记·晋世家》谈到周成王封“唐叔虞于唐”时仅说了简单的十四个字:“唐在河、汾之东,方百里,故曰唐叔虞。”
后于司马迁的是《汉书》的作者班固(生当公元32—92年)。班固对“唐”地论述的特点是进一步把司马迁的说法具体化。他在《汉书·地理志·太原郡》所属二十一县中,首列“晋阳县”,并自注曰:“故《诗》唐国,周成王灭唐,封地叔虞,龙山在西北,有盐官,晋水所出,东入汾。”班固说晋阳是“故《诗》唐国”,是因为《诗经》有《唐风》,班固认为,《诗经》中的《唐风》诗就其来源来讲就是来自班固时代叫晋阳县的民间乐曲或歌谣。
班固之后谈到晋阳地域范围的学者应该排到郑玄(生当公元127—200年)。郑玄《毛诗谱·唐谱》说:“ 唐者,帝尧旧都之地,今日太原晋阳是。尧始居此,后乃迁河东平阳。”《毛诗正义》据此评《诗经》中之《唐风》“有尧之遗风”曰:
则尧都之也。《汉书·地理志》云:太原晋阳县,故《诗》唐国,晋水所出,东入汾,是汉时为太原晋阳也。《史记·晋世家》云:唐在河汾之东,方百里。言百里则尧为诸侯所居,故云“尧始居此”。《地理志·河东郡平阳县》应劭云“尧都也”,则是尧为天子,乃都平阳,故云后迁河东平阳也。……成王封母弟叔虞于尧之故墟,曰唐侯,南有晋水,至子燮改为晋侯。
后于班固的应该提到的是西晋皇甫谧(皇甫谧生当公元214—282年)和杜预(杜预生当公元222—284年)。皇甫谧在其《帝王世纪》中说:“尧始封于唐,今中山唐县是也,尧山是也……尧之都后徙晋阳,今太原县是也,于《周礼》在并州之城;及为天子,都平阳。”杜预《春秋释例》明确地指出:“唐,太原晋阳县。”又在《春秋左传正义》卷四十一“晋荀吴帅师败狄于大鹵”加注云:“大鹵,太原晋阳县。”又在“迁实沈于大夏”句下加注说:“大夏,今晋阳县。”
后于皇甫谧和杜预的学者,应该提到的是南北朝时期南朝的范晔(范生当公元398—445年),他在《后汉书·郡国志·太原郡》提到太原郡所属“十六城户三万九百二,口二十万一百二十四”后云:“晋阳本唐国,有龙山,晋水所出。”
后于范晔的学者,有资料文献可查的应该就是南北朝时北朝的郦道元(郦生当公元466或472—527年)。郦在其《水经注》卷六“晋水”条中对“唐”之地名及“晋水”辨之甚详,他说:
晋水出晋阳县西悬瓮山。县故唐国也。《春秋左传》称,唐叔未生,其母邑姜梦帝谓己曰:“余名而子曰虞,将与之唐属之参,及生,名之曰虞。”《吕氏春秋》曰:“叔虞与成王居,王援桐叶为珪,以授之曰:‘吾以此封汝。’虞以告周公。周公请曰:‘天子封虞乎?’王曰:‘吾戏耳。’公曰:‘天子无戏言。’时唐灭,乃封之于唐。”县有晋水,后改名为晋,故子夏叙《诗》称此晋也,而谓之唐,俭而有礼,有尧之遗风也。《晋书·地道记》及《十三州志》并言晋水出龙山,一名结绌山,在县西北非也。《山海经》曰:“悬瓮之山,晋水出焉。”今在县之西南。昔智伯之遏晋水以灌晋阳……后人踵其遗迹蓄以为沼。沼西际山枕水,有唐叔虞祠……于晋川中最为胜处……城在晋水之阳,故曰晋阳矣。经书晋荀吴帅师败狄于大卤。杜预曰:‘大卤,晋阳县也。’为晋之旧都。《春秋·定公十三年》赵鞅以晋阳叛,后乃为赵矣。其水又东南入于汾。
二、唐代李泰在唐与晋阳问题上的矛盾记述
按在唐叔虞封地问题上由很明确的“晋阳说”到引致后人争议,追根溯源来自唐代的李泰。李泰,唐太宗第四子,官封魏王,贞观十二年,他引著作郎萧德言、秘书郎顾胤、记室参军蒋亚卿、功曹参军谢偃等担任编撰,开始编写《括地志》一书,贞观十六年其书完成。可能由于出于众人之手,书中记录难免有互相不一致之处。这一现象,似乎在晋阳问题上就是一个显例。如其书在“并州”条所属的太原县与晋阳县曾作如下的论述:
太原县:并州太原,地名大明城,即古晋阳城。智伯与韩、魏攻赵襄子于晋阳,即此城也。
晋阳县:大夏,今并州晋阳及汾绛等州是。昔高辛氏实沈居之,西近河(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“禹凿龙门通大夏”引)。
晋水源出并州晋阳县西悬瓮山,《山海经》云:“悬瓮之山,晋水出焉,东南流注于汾水”晋赵襄子保晋阳,智氏防山以水灌之,不没者三版……东南出城,注于汾也(《史记·魏世家》“决晋水以灌晋阳城”正义引)。
故唐城在并州晋阳县北二里,《城记》云尧筑也。徐才常《国都城记》云:唐叔虞之子燮父徙居晋水旁,今并(理)[州]故唐城。唐者即燮父所徙之处。其城南半入州城,中削为坊,城墙北半见在。《毛诗谱》云:叔虞子燮父以尧虚南有晋水,故曰晋侯。(《史记·晋世家》“子燮是为晋侯”引)。
从以上所引可以看出,李泰对故唐城、晋阳及唐叔虞的封地的表述是肯定而清楚明白的。然其书在“绛州”之翼城县条又这样写道:
翼城县:故唐城在绛州翼城县西二十里,即尧裔子所封。春秋[传]云夏孔甲时有尧苗裔刘累者,以豢龙事孔甲,夏后嘉之,赐氏御龙,以更彖韦之后。龙一雌死,潜醢之以食夏后。既而使求之,惧而迁于鲁县。夏后盖别封刘累之孙于大夏之墟,为唐侯。至周成王时,唐人作乱,成王灭之以封大叔,更迁唐人子孙于杜,谓之杜伯,即范匄所云“在周为唐杜氏”,以上《括地志》文字引自(《史记·晋世家》“成王立唐有乱”句后。另《史记·郑世家》“唐人是因”正义引了一段与之几乎全同的文字,不同的是在最后引了一段《地记》中的一段文字:“《地记》云:唐在大夏之墟,属河东安[邑]县,今在绛城西北一百里有唐城者,以为唐旧国。”(以上所引《括地志》均据中华书局《中国古代地理总志丛刊》1980年2月贺知君辑校本)。
按以上李泰《括地志》中的两段记载,出现了两个“故唐城”一个是尧所筑之故唐城,在晋阳,是唐叔虞之子燮父“所徙之处”,他振振有词地举出例证说:这个故唐城,在唐代遗迹尚存:“其城南半入州城,中削为坊,城墙北半见在。”并说:叔虞子燮父因晋阳城尧墟南有晋水,故曰晋侯。另一个是绛州翼城县之故唐城。这个故唐城,是夏朝时尧的后代刘累之孙所封之地(刘累初因豢龙有功得夏孔甲信任,后畏祸潜逃,也许夏孔甲感念刘累的好处处复封其孙吧)。到周成王时,唐人作乱,成王灭之而封太叔,更迁唐人子孙于杜。这个太叔,与唐叔虞究竟是不是一个人?太叔者,肯定是周成王、唐叔虞的同辈,如太叔与唐叔虞是同一人,则两处记载,当如何解释?是唐叔虞之子燮父由翼地唐城迁往晋阳吗?即所谓“唐者即燮父所徙之处”。但这似乎又难以解通并州“尧所筑”的故唐城。或者说燮父是由翼城之故唐城北迁到晋阳尧所筑之故唐城?如太叔和叔虞不是一个人,那么,按《括地志》的说法,建立后来晋国的就不是在翼的那个太叔,而是在晋阳的那个唐叔虞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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